2019届毕业典礼校长发言材料

桂馥兰香

2015年，当你们还未跨进这所大学之门时，我在你们当年毕业学长的毕业典礼上说：经济高速增长下的社会分化带来个性自由与解放，也带来转型阵痛——今天看来，这种变迁对乡土中国的惯性无疑还是一种巨大的翻篇或撕裂。所以我当时接着说：这是时代的不幸，也是时代的幸运。当下社会的多元而开放，思想自由，需要资源整合、协同发展存在更多创新可能，大家躬逢其盛，我乐观的判断：“你们想什么、做什么、怎么做，决定了你们收获什么”。



那时，我坚信中国现代化进程既能够破茧而出获得新生，也就能够破茧成蝶展翅高飞；我还坚信教育与学习的无上魅力，相信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2016年，当你们成为一年级学生时，我对当年毕业学长讲话要点是解剖“去魅利己主义”。继续沿着2015年的乐观前进。我一方面推敲去魅利己主义在人类近现代历史思想解放运动中对宗教禁锢去魅作用的思想革命与理论突破的贡献，一方面也提示青年学子辨别清楚在现代文明中个体捍卫个人权利的正当性与个体推进社会进步的正义性二者之间理应的并行不悖。我确信理性主义的世界大厦依然坚不可摧。



2017年，当你们已经是二年级时，我对你们毕业的学长致毕业典礼辞中，已经开始表明我对过往曾经确信无疑的全球化力量与这个进程的前景不再一味乐观。我担忧出现一种排异的迭代，更新不成而走向分裂，我注意到：“现代宏大体系要求好好未雨绸缪，后现代则说好日子先过；中国人好容易挤进全球化，但说好的地球村说拆就想拆了”。



今天看起来，两年前的隐忧不幸言中。今天，中国过去几代知识分子确定无疑的现代化理论可能变得不确定，后现代价值可能不仅是边缘与中心重置，而且正在发生知识界数十年积累的基本共识与规则根基会轻易被推倒重来。我们国家现代化进程还在半程，我们对标的国际范围内体系性的理性中心定位在世界许多发达地方正遭遇某些偏狭“道义”的狂热，只要它们被冠之以族群正义的美名。



2018年，当你们已经成为三年级高年级学生时，我借“遗憾”主题，给你们毕业的学长说了诸多遗憾。针对一种宏观环境的不理智风气，我当时说：“路人皆知的中国成就、xx机会我就不说了，社会铺天盖地确信的踌躇满志我也不便重复……中国四十年改革开放脱贫渐富，国家、国人都有了抬头挺胸做人的自信，但中国社会也枉增了唯我有才、自以为是、盲目傲娇、人定胜天的遗憾”。当时，我希望18届毕业生是那种能够一眼就能识别出谁在胡说八道的人，希望毕业生们明白，更多的多学科经典著作阅读与研究方法掌握，才能在新知识新技术来临的时候能够从容不迫的重新划定自己研判世界的坐标；我告诫到，今天的中国人既需要在全球化与新技术提速之际继续加速进步，也需要足够的耐心与耐力驻足反思”。



就在那一年，我不仅担心社会周身的“虚火”，而且明白了炎症所在。我警惕包括自己在内的各种各样的踌躇满志、志得意满。今天回顾起来，我觉得反思的代价足够大了。哲人说的那句“不反思的日子是不值得过的”名言，应该有不反思则付大代价为补充。



我知道，会有一些同学诧异，为什么校长代表学校的临别赠言，总是不谈谋生必然面对的油盐酱醋、不谈青春明天需要的风花雪月、不谈职业未来如何云淡风轻、不谈竞争世界舞台的种种观世眼和必杀技，或者为什么不谈身为学子终身学习的江湖秘籍等等。



因为，我相信，你们在四年辛勤与聪慧的学业中，已经收获了知识累进、专业精进、思维方式先进和能力的增进，你们在毕业后还会凭着学习的惯性素养收获更多的技术、能力、生活阅历与人生经验方面更大的成果。作为母校，已经没有可能在这些方面陪你们走得更久。



所以，我希望赠予的，是你们未来飞远飞高到陌生世界也许用得着的眼界、心胸和定力。你们早已明白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也许你们还要早点坚信：具体而微而鲜活的人生也如同庞大的民族、国家与人类事业，如果不从大处着眼，便无从于小处着手。有人可能穷尽一生造了救世方舟，但殊不知幸遇这世界总是风平浪静；相反，有人兢兢业业营造了大树之上温暖的人生巢穴，殊不知这承载巢穴的大树已然枯朽。远虑与落眼大处，是知识分子成其为知识分子的禀赋。



所以，今年轮到你们毕业了，我的讲话的认真与真诚都还在这满篇无用之学中。



数年前，我们大家还在一个改革开放闯开的局面或开启的模式下安步当车的安排生活。我们哪怕有再多的学习囧、考试囧、蜗居囧、职业囧、体制囧、乡土遭遇现代化种种囧等等，我们也只是在时代工程大确定的向好趋势下，个体谋生谋发展可能遇到的一个个的小不确幸。



然而，今天的世界，不确定性不只是是热词而且已热火朝天。不能确定的是全球化会用什么方式和什么烈度进行我们已然习惯的现代系统重置，包括重置原本确信无疑的全球贸易、国际合作、各种各样的流动性。能确定的是如今中国的开放已经不再是自身愿不愿开放、敢不敢开放和开放多大多深就有收益的内部选择问题，而是要严肃面对全球化动力系统已出现重大故障的外部变局。面对那些至关重要的发动机一个个关闭的状态，也已经不能仅仅考虑重启备用或替代发动机那么简单。并且，难题是，这次全球化系统动力故障的核心问题并不是原来动能开始衰竭，而是过去全球化最强大的发动机现在认为自身做功的收益率降低以至于它的工作积极性下降，它要变脸变性。这些发动机要自我否定、颠覆自己的规划设计、要重新制定动力游戏规矩。无论如何，它有没有道理和讲不讲道理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已然发生而且有的已然不可逆转。这才是我们要面对的艰难状况。



我们相信，国人会与国家同向与同步，中国未来的改革不仅会继续与开放同向，还会同大步、同烈度。



我们相信，国人会与国家在一起，会以更大的胸怀与更多的智慧面对全球化系统动力的“调皮状态”。



在四十年前，中国曾经以自废武功的牺牲精神与自己曾经几十年含辛茹苦建立的计划经济告别，以壮士断腕的大无畏精神开启内部改革和对外开放。中国共产党对局势趋势的正确判断力、内部强大组织力和外部强大动员力决定了中国赢得了那场声势浩荡的庞大的社会变迁大事件。我们相信，今天，这种记忆不远，这种心境还在，相应能力更强。中国和平发展的局势会有定力的继续向前。



我相信，毕业后，你们不仅需要像学长们一样，必得进行知识的自我更新，必得在实际中检验你们的专业能力。并且，你们在这些技术层面与常态条件方面人人必得与时俱进之外，你们还必得比往届学长们更多一种付出，即还需要在现代性认知与现代价值选择层面都处于非常条件下，实现自我的更新。



你们需要在实践中发现现代价值范式可能正在变迁。包括全球化神话、包括现代化经典在内的旧的范式的可能变迁。这种变迁与那些发动机停摆或发动机反向作用而引发现代性体系受到严重质疑与挑战有关。随之而来的可能是，世界需要迎接可能发生的新的范式，尽管现在它是何方神圣以及它以何种方式诞生尚不得而知。



我相信，我说的这种变迁并非遥远，巨大的变迁更并非与己无关。在现代竞争条件下，蝴蝶翅膀煽动的多米诺骨牌效应会借助五G加速和人工智能技术，自动来到所有人的身边，不管你是否感知到强烈“震感”，它都震撼了所有行业，无一例外。



比这更加为难的，不是你们需要学会如何适应新的范式，而是你们可能首先需要与你们的师长一起重新审视旧范式的魅惑一一也许在旧范式进得越早、浸润越深、功力越厚的人，由于感情与价值观陷得越深的人、曾经获益越多，现在也可能是越受伤的人。



我们知道，中国是在社会主义计划经济的理想严重受挫后转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取向的，几代知识分子在最初市场经济姓资姓社上面纠结弥深，他们是在确信计划经济此路不通后才步履沉重的开放学习市场经济，为此做了大量而系统的知识转型和价值转化，包括而不限于哲学思想、经济思想、社会思想、伦理思想以及技术路径等等学习转换。其结果，举一个例子观察可见一斑：今天了解西方历史、西方思想思潮与西方现代成就的中国人远远多于了解中国历史、中国思想思潮与中国改革开放成就的西方人。正因为中国人对市场经济以及其发起与壮大背景的西方学习之多，也带来关心之切，有时候还难免关心则乱。因为吃够计划经济之苦不信计划经济，因为分享到市场经济而信市场；因为分享市场经济甜头，而信市场经济发生的“必然性”；因为信现代化成就，而信与这些成就如影随形的思想；因为信这些现代西方思想，而信这些思想的推广价值。



现在，似乎一下子都尴尬了。一场并非风花雪月的国与国的贸易纠纷，最容易让人们相信全部全球化价值其实敌不过最简单的政治学国家利益原理：那些系统性的现代学术、现代思想织成的崇高人类情怀与广博地球胸怀，一点也敌不过实用的国家利益与具体的族群利益。许多曾经表明确确实实是超越功利的机构、学术、传统和人们，现在一下子仿佛都从面纱后冲出来情绪激动的现身而功利站位。



那么，处于现代化半程的我们何去何从？我们的确可以有许多简单直接的选项对应。但是，简单直接重来不是中国智慧。为了两个一百年和人类命运共同体，中国有足够的厚德以载重物，并且会以更大的胸怀担负重任。



我相信：



在未来一段日子，可能会有各种各样的渠道试图颠覆你们四年的现代体系认知、现代国家认知、全球化认知、人类共同体和人性美好基本假设的认知、甚至关于真善美基本常识和同质性认知，但是那是未必真实和未必可靠的，即便局部的真实也代表不了这些认知全部的不可靠；



我们相信：



人类建构的现代学术没有错，沉淀的现代思想没有错。如果有错，只是解读与使用者偏狭立场的错误；



人类性与地球村没有错。如果有错，只是有人故意植入唯有谁才是中心的全球化、唯有谁才是标准的现代化和某国必须优先的倒退观念；



公正、法治、民主、自由和爱国、敬业、平等、友善一样，没有错。如果有错，是以价值观为国家攻击武器，或者以族群利益替代整个国家利益等等的曲解、误判和歧视；



理性大厦是人类最功勋卓著标志性的现代成就。理性大厦不会因为有许多人一时非理性的蹦跳而垮塌，所有人逃离这座大厦才是理性世界的末路。



我们相信：



中国的改革开放改变了自己的自我封闭、贫穷、落后，也惠济世界其它地方；



中国的改革开放是最大的中国趋势而不可逆、不会停，会继续波澜壮阔的继续下去；



中国在丰富自己的同时仍然会一如既往的美人之美，美美与共；



中国知识青年会一往直前在重要的历史时刻扮演好负责任的主人翁角色，尤其是在家国困难时刻会理性迎接；



xx学院2019届毕业生同学，你们遭逢其变，恰逢其艰，躬逢其盛，你们就在其中。



我相信，你们在苦心并甜蜜的经营自己细微生活和细致工作的温暖时候，也会抬头仰望可能渐冰渐凉的广袤星空，会担负起家国将至的大任。同时，即便必要旗帜鲜明的捍卫国家利益，也不改人类情怀的初衷——我们此生并不为战斗而来，我们所学为人类和平而用。这是今天世界风云诡谲时中国一代知识青年应有的理性精神风貌与高尚风范。



从今往后，无论社会风云如何变换，明白一件事：做最好的自己，是做最有能量的自己，是为自己的抱负、为国家责任担当、同时也为人类事业充电发力乐享其中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