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在追寻，追寻那句最安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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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其一生，我们都在追寻安全。
    儿子还是婴孩时，若听见我的声息，哪怕是最轻的脚步，最柔的呼吸，就能迅即停止啼哭，一双含泪清澈的眼珠儿，兀自骨碌碌地转动；牙牙学语时，我外出监考或者听课回家，常常见他抱着我的睡衣，哭得眼皮鼻头发红，满脸都是泪湿，问他为什么抱着妈妈的睡衣，小小的人儿竟出惊人之语，言说睡衣上有妈妈的香味。对于他来说，妈妈睡衣上的味道是安全的。我早已忘却自己如他那般刚学人语时是如何在母亲那里寻求庇护，但我能记得，放学回家时，见不到母亲的影子，就觉得家空荡荡的可怕。母亲的身影是我童年庭院中最安全的标志。而对于母亲来讲，天黑时，抑或风雨天，全家人一个也不少地归来，就是安全；儿孙渐大，全家健康，就是她们心头最好的安全；
   学习中的孩子，因为接受的某项任务没有做得圆满如意，因为一时贪玩而遗忘了作业，因为偶尔走神没有听清问题的来去，正自惴惴难安，唯恐受到责打怒骂时，母亲一句：“先原谅你，赶紧补救了罢！”师长一句：“下次再不要这样，人生途中没有那么多的下一次，别令我，也别令你自己失望，你原该是很好的！”顿令他满心愧疚，痛改前非，谁的成长不曾犯错，头顶晴空，身处安全，才有改变的希望！
   恋爱中的女人，最缺乏安全感，她们总会直接或变相地一遍遍盘问：“你还爱吗？会不会爱上别的人？”直到对方说：“我一生只爱你一个！”方肯作罢，短时之后又问，对方再答，只有每晚抱着那句“爱”才甜蜜安宁；
   偶尔心情不好，独自在街上游逛，正觉人世漆黑，街头举目无亲，突然电话铃声大作，一句“你在哪？”即刻出现安全一片海，海那端一轮红日在暗夜里升起，委屈虽泛滥潮涌，变成三两行清泪滴下来，但还是张着哭泣的眼，抬脚奔向那扇温暖；
    2016年5月25日，惊闻杨绛先生“回家”了，怀念之余，陡然记起她的那句“不要紧！”和那句“你放心，有我呐！”，就不由动心动容！杨绛产期住院，生活低能的钱钟书把不小心打翻了墨水，砸了台灯，弄坏门轴这些“坏事”诉与他最贤的妻，妻总是那句“不要紧，我会洗。”“不要紧，我会修！”时，就会很放心地回去。我想，对于钱钟书来说，这句话就是他平日生活最安全的护卫；当爱了一辈子的丈夫，生命之火萎了之际，她又在他耳畔说：“你放心，有我呐！”虽然杨绛在文里对自己说“世间好物不坚牢，彩虹易散琉璃脆”，但对于双脚已踏上“归”途，却仍有丝缕眷恋惦念的钱钟书，她轻轻这句，对他该是多么安全的告慰！
    母亲在永去时，我握着她的手，和她说：“妈妈，我是闺女，你莫怕，我在这陪你！”之前很久就失了视觉失了语言能力陷入混沌的她，竟奇迹般地把颈项轻轻转向了身边的我，迷茫的眼珠转动了下，涌出两滴泪来，我想她一定在那时听到了我，我又和她说：“妈妈，我在这陪你！”她最终还是没能表达出什么，可是我确信我的声音一定触摸过她的耳膜，给她送去了安全，她在临别并非孤独！
    我不知我将永去之时，对红尘人间会有多深的缱绻难舍，也不知对欲去的遥远冥途有无畏惧，但我在读这些时，就曾强烈地愿望，也会有人握着我的手，在我耳边这样安全地抚慰，我想，那刻，安全一定会令永去不再凄冷，一定会令未知的“归”途展放光明……
    前不久，身体染恙，一而再地在医院与家，医院与单位间奔忙，有时怕去了，给自己问诊的医生不在而白白耽搁了来去的时间，就会先致电医生，听筒里医生告诉我：“你来吧，我在二楼门诊！”她轻快柔和的话语，让微病中的我，让一向惧怕医院氛围的我，顿获安全！
    活着，就在路上，路上希望安全，即便单身，“家”也是人生路上的安全，不管淋过多少风雨，不管经受多刺骨的冷寒，安全感就在门锁轻轻被反锁上的那刻，温暖袭来！早晨醒来，无论雨晴，都有光明触摸上窗棂，就是安全；夜晚，窗外的雨声，伴着床头灯，满室的清宁，枕上躺着一卷书，这都是安全的符号！就连月光落地的声音，都是安全的，有人说月光落地的声音，只有诗人和疯子才能听得见！我不是诗人，也非疯子，但总会在月光洒下，无边无垠时，想到远处轻轻的海浪正拥吻着月光，枝上的花蕾正迎着月光一瓣瓣绽放；我还会想正有露水慢慢积聚，成了一颗露珠，它从竹叶尖上轻轻一滑，滚落入月下的清泉……
    红尘滚滚，安全种种，我一时难以历数得清，异地他乡，一句“原来，你也在这里……”，孤独病痛时，那句“我来陪你！”彷徨惧怕时，那句“别怕，有我！”迷了方向，无头乱撞时，那句“请跟我来！”……这些都是最安全的声音！
    我们行走，我们奔跑，我们追寻！有人在烈火烹油鲜衣怒马掌声如雷里找安全，有人在清风明月松涛阵阵淡泊宁静里找安全；有人市井繁华热闹里找，有人村野隐居僻静里找，有人认为能为世间留下点什么，即获永恒；有人却认为静静而生，寂寂而灭方显本真。
    穷其一生，我们都在追寻，追寻那句最安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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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  成玉华先生